朝花夕拾

有个村庄叫瓦罗

字数:1,480 2025年06月13日 版名:梅花
  王永耀
  在神木的地理版图上,有一个名不见经传、非常不起眼的寒瘦村庄,它的名字叫瓦罗。瓦罗夹在栏杆堡镇和沙峁镇之间,北与大路湾村毗邻,南及杨家坬、果则井村,地理位置僻远,加之又在黄土高原丘陵沟壑区的腹地,整体被棕黄色的黄土洼地围抱,显得零落孤寂。上世纪九十年代,父亲在瓦罗卫生院工作,我跟随父亲到瓦罗中学念书。那个时候,瓦罗留给我的印象有几点。一是吃水困难,学校、还有其他单位不得已经常放假;二是停电犹如家常便饭;三是偏僻贫穷,出行甚为不便;四是学校办学条件艰苦,教师比学生多。
  我小学五、六年级在瓦罗读书,我记得校舍简陋,尽管教室主体是混凝土结构,可顶上还有木椽和瓦片,下雨天时常漏雨,教师们住宿和办公在一起,基本都是窑洞,我们的作息时间被挂在老榆树上的一口钟牵引着,现在只记得当时施钟的人被大家称为“老杨”。学生灶的伙食青黄不接,哪里有什么琳琅满目的蔬菜,基本是每顿不离土豆。经典的饭食就是土豆糊糊、土豆莲花白、土豆白菜,有时候上面零星地躺着几片肥猪肉。最难以下咽的是谷米饭,因为都是学生们从家里拼凑拿来的,自然生起了米虫子,做饭大师傅也不挑拣,直接从大锅里捞出来。我现在清楚地记得,同学们吃饭全靠家里带的油辣子,还有就是没人喝米汤,若是把米汤舀进碗里,米虫子就会漂上来,那样就全无胃口了,为填饱肚子,大家基本都是闭着眼睛往嘴里扒拉饭食。大抵是六年级下学期,学校在靠近医院东侧修建了一排稍有现代风格的教室。我记得念完初一上学期,下学期学生锐减,初二年级压根儿就没有生源,初中无奈被迫倒闭,我只得回城读书求学。
  瓦罗学校背后是乡政府,乡政府光景也不展阔。站在高坡上俯瞰,乡政府像一个土里土气的、敞着怀站在峁梁上的后生,挨着乡政府的单位有邮电所、信用社。放大站下面有个戏台,每年过庙会唱三天晋剧,偶尔还放演几场露天电影,算得上那个时期最高端的文化生活调节剂了。坐落在上村的供销社是瓦罗的地标性建筑,曾经发挥作用、辉煌灿烂过。芳林新叶催陈叶,时代的滚滚车轮碾碎很多事物,九十年代末期,供销行业淡出,供销社门窗锈迹斑斑,无人问津。打开时光的隧道,在瓦罗最有趣的事情在学校和医院,学校没学生、医院没病人似乎成了一种铁律。在学校最多的零食就是沙汆糕面泡泡和黑豆炒熟米,黑豆熟米相对干燥,只得喝些凉水压制,屁不由自主地响起来,逗得同学们哄堂大笑;冬天七八个同学睡在土炕上,为了防寒保暖,炕洞子里要生火,温度过低晚上睡下宛如冰窖,温度过高经常会把毛毡烧焦,弄得同学们左右为难、哭笑不得。瓦罗医院地处下村,位置标高略低一些。医院的电视像“久经考验”的猛士,刚开机信号总是闪闪烁烁,在外面的盖子上拍一下立马就正常了;还有那老式手摇电话,只要遇上刮风天就杳无音讯成了摆设,我们便跑出外面把用木头撑起的缠绕在一起的电话线分开;有时也会偷偷把吃卡介苗糖丸、山楂丸当作一种味蕾享受,直到被大人们发现训斥。
  瓦罗中学停办后,我回城在神木二中上学,父亲依然留在瓦罗医院工作。记得有次放假回到瓦罗,开学收假进城时,父亲把我送到公路畔,我坐上回城的汽车出发,回转身看见父亲孤零零地站在峁梁上望着我出发的地方,泪水一下就从眼睛里淌出。多少年后,我都无法忘却那天的情景。人无论身在何处,都扯不断故土亲情。瓦罗大概和地球上的很多村庄一样,虽然素面朝天,却哺育滋养着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众生,正是这艰难困苦的条件,锻造、淬炼了这里老百姓的性格。他们勤劳朴素、刚毅坚韧、真诚善良,在这片炽热而粗粝的土地上顺从、挣扎、奔忙、奉献。
  我很多年再没有回过瓦罗,但那里的生活、经历的人和事永远烙印在我心上。
  (张家茆矿业公司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