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露过后，凉意是越来越浓烈了。应好友之邀，周末一大早，我就急匆匆地朝渭河岸边赶去。因为朋友说，秋天的芦苇是最美的。
　　清晨的河岸，笼罩在一片浅淡的白雾之中。青草、绿树，挂满了细小的露珠。渭水汤汤，悄然东流，成片的苇子比肩而立，稚嫩、柔顺的苇眉子随风轻舞。苇丛不大，被荷塘间隔成几小块。小桥、凉亭、碎石小道点缀其中，风格质朴，自成雅趣。
　　走进苇子秋天朦胧的意蕴里，我很容易就想起《诗经》里那个怀揣纷乱心事的少年。“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，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”秋水伊人，若隐若现。少年几欲近前，可惜险滩连环，道路曲折，令他隔着苇丛的双眼，充满羞涩和惆怅。关关雎鸠，相伴在河之洲。唯美的画面，浪漫的诗意，令人心如鹿撞。
　　春天芦苇初成，我和小伙伴们总爱折段淡甜的芦管当笛子，扯把苇叶编草帽，抑或是在艾叶飘香的端午，按娘的吩咐打几摞苇叶裹粽子。盛夏时节，密密的芦苇已长成了齐人高的青纱帐，不知名的鸟儿，叽叽喳喳地在苇丛里穿来穿去。它们用衔来的麻丝、柴草，在苇秆上缀成窝，风吹不落，雨打不掉。
　　有年秋末，我去渭南办事，突然就想去看看当地景区那千顷芦苇。那个时节秋水已寒，苇叶已白，芦苇完全没了春日的飞扬和柔曼，更多的只是无数残枝旁逸斜出。我不甘心，小心翼翼地踏进干涸的芦苇荡，迎着萧瑟的秋风，想象着芦苇的风情万种。
　　残败的芦苇，渲染着“枫叶荻花秋瑟瑟”的凄凉。我甚至眼前莫名浮现出曾经看过李玉刚演唱《霸王别姬》的情景。垓下一战，项羽损兵折将，十里连营，只剩下孤零零一座帅帐。暮色西沉，虞姬轻挪碎步，愁肠满结，一声“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”唱出，令闻者无不心底一沉。项羽闻声而出，虽不乏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，但沉重的步履，顿足、击掌的动作，更多表现出的是绵绵的悔恨和无奈。珠玉般的琴音徐徐响起，两个人相依相拥，翩翩起舞。为了坚定霸王突出重围的信心，虞姬以敬酒、饮酒、舞剑、祈祷等一连串独舞动作，尽情展示生命之美。曼妙的舞姿，让霸王沉醉在片刻的欢愉之中，谁料她突然抽出霸王佩剑，顷刻香消玉殒。激昂的音乐戛然而止。那一刻，我被李玉刚空灵、凄美的歌声震撼了，痴呆呆的，竟然说不出一句话。有谁能将似水柔情、生离死别诠释得如此淋漓尽致呢？项羽迎风而立，壮怀激烈，身后枯黄的芦苇飒飒作响。遥想当年，江东八千子弟西渡江，现如今执锐勇士无一还。山河失色，英雄气短，茫茫苇丛只留下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。
　　秋水伊人、睹物思情，我无端地就把芦苇作为一种悲剧元素，植在乌江岸边。一只水鸟拍翅掠过，我的思绪被拉回现实，嗟叹不已。芦苇无辜，我之所以会想到肃杀和悲怆，不过是私心里更喜欢它的葳蕤和翠绿而已。事实上，芦苇是坚强的。它们逐水而生，极易成活。风起，顺势而为；雨来，根固神稳。它们以忠诚的守望，见证了生命中诸多的浪漫和沧桑。唯此，也才有了千年不谢的多情和美丽。
　　日近中午，薄雾散尽，风若游丝，安详的渭河波光粼粼，满滩的苇子兀自起舞。
（作者单位：运销集团公司）